一朵花椰菜🥦

一个破写文的

 

【ツキウタ/新葵】雪朝之鸟

-失踪人口(并不是)回归

-给 @兜缪 和 @流云香雪 的生贺,反正是同一天就让我并一块吧xxx

-第一人称、意识流、WW2背景预警

-喜欢的话请给我小红心和小蓝手吧~

-另外今天也是雨女属性发作的一天【笑】

 

 

 

-雪朝之鸟*

 

 

 

>じんじゃ

 

那些光点飘忽不定,忽远忽近,像是北极星,又像是湿润的眼睛。

 

我踮起脚尖试图让自己的视野高过面前层层叠叠的人群时,碰巧游行队伍最前方的男人点燃了被鲜红的油纸包裹的炮仗,猛然降临的巨响震耳欲聋。我踮着脚又在人群中踉跄了好几步,重心有点后偏时被人扶住了。

 

鞭炮的声音很快止住了,开始有我叫不出名字的乐器此起彼伏默契地演奏起来,我却仍保持着靠在别人怀里的姿势,嗅着久久不能散去的硫磺味直皱眉头。

 

“啊啊,我还在想葵怎么一下课就不见了,原来跑来看姐姐的结婚式了。”

 

“我上午的时候就有说过哦?是新你忘记了呢。”

 

我这才借着身后人的力稳当地踮起脚尖来,却是伸长了脖子也只能在紧挨着的人头缝隙里隐隐看见那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不免有些遗憾地轻叹了口气。

 

“不,我没忘。”新开口时呼出的气息恰好都落在我的发顶,有些痒痒的,“葵说过想看姐姐穿白无垢的样子。”

 

新从小就是这样,说话时语气冷淡,偶尔还会有些逻辑颠倒,我倒只觉得有些想笑,便咧了咧嘴顺着他的意思问了下去:“嗯?那为什么还说是我丢下你跑了?”

 

“但是你已经看过了,前几天来我家一起做功课的时候,姐姐不是就试穿过了吗?”他说这话时语气里还隐约有点委屈,“啊,好难过,葵比起我更喜欢姐姐。”

 

我被他这番毫无道理的抱怨砸得一头雾水,只好认命地放下悬空了多时的脚跟,回过身有些含糊其辞地反驳他:“这是不一样的吧,毕竟是正式的仪式啊……大家不是都爱说女人出嫁的时候是最美的吗?”

 

事实上我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这句俗语,好在新看上去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只歪了歪头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望着我。我这才发现新已经比我高出好一截,父母总说他这两年窜了个子,现在看来着实不假,我就这么暮然又意识到刚才自己踮着脚尖却什么都看不见的丑相,不由得有些恼怒自己。

 

“葵真的很想看吗?凶巴巴的大姐人生中最美的时刻……”

 

“别那样说优花姐姐啦!嗯……但是现在这样什么也看不见啊。”仔细想来卯月家毕竟是这个小村落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了,长女风光出嫁会引来这么多人也是正常的,“说起来新不用去帮忙吗?出嫁可是大事……新?!”

 

还不等我说完,原本一直沉默的新突然拉起我一言不发地朝人群聚集的反方向跑去。已经是暮秋的天气,我本以为他的手会是冰凉的,没想到却是温热、满是细汗的。

 

还真的是找了我一路啊,这个笨蛋。

 

我又有些想笑了,无奈被新拖着跑了一路,喘气都还来不及。四周无比熟悉的景色在你争我抢地迅速后退,街角电线杆上的海报终于换成了新的,之前那张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连太阳旗都看不清了。

 

鱼店的奶奶将两条青花鱼从碎冰里拿出来时朝我笑了笑,她一向不喜欢这些热闹的事情,总觉得是在哗众取宠,昨日我还听见她在和隔壁茶楼的爷爷数落卯月家这番大张旗鼓的出嫁着实只是在浪费,现在战事吃紧,竟还把财产精力倾注在这样无所谓的事情上。

 

奶奶的笑容依旧和蔼可亲,那两条青花鱼却是死瞪着无法眨动的眼睛,无比惨白。

 

新固执地拉着我跑过了被各色征兵海报包裹的电线杆、跑过了茶楼和鱼店、跑过了被划分得井井有条的田地、甚至跑过了卯月家去年才修建起来的小洋楼。

 

“葵,知道吗,要想看得更多更远的话,要到高处来。”

 

我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粗气,有些费力地抬眼望了望看上去并不感觉到累的新以及他身后由长长的阶梯所连的鸟居。

 

“神社?”

 

“这是整个村落最高的地方了吧。”他朝我伸出了右手,深色的眼睛像是浸润了雨水,“走吧,我们一起上去。”

 

我不太经常来神社这种地方,因为家里就有祭祀用的神龛,父母比起什么七福神更相信天皇,我想新更是如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样一个能俯瞰整个村落的地方的。

 

从高处往下看,一切景啊人啊都变得渺小,我有些诧异于自己居然跑过了那么长的一段距离,新却丝毫不为这副景色所动:“能看见吗?队伍在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能看见一簇簇蚂蚁般攒动的人头:“嗯,能看见,只有优花姐姐穿着白色,很显眼,很漂亮。”

 

新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疑惑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西风穿过山林和高立的鸟居来到我们身边,将他黑色的制服吹得鼓起来。

 

“说起来,今天月城老师也称赞了葵呢,果然葵读书很厉害啊。”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有些茫然。

 

“嗯……没什么,突然想起来而已,葵读书很厉害的话,就不会和千寻哥哥一样入伍了吧?”而新则是一如既往不把话说清楚就强硬地结束话题,我拿他一点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一直这样下去。

 

“……不知道呢。”我只能实话实说,“管家说哥哥原来读书也很厉害……但是,这已经是第三年了。”

 

远处似乎有战斗机的轰鸣声传来,我急于想掩盖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便着急地抬头朝天空张望,却只看见了几道规则的机尾长云。

 

【1941年12月,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ていこく

 

我跟新的初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形影不离的陪伴久而久之成为了习惯。

 

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物,战争刚开始那会连我们这种边陲小镇都能从人们的目光里感受到炽热,到现在不知不觉已消退了不少。那些铺天盖地有关征兵的宣传倒是始终没有停下过,可能这也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吧。

 

我开始上学读书以前一直不明白战争,只习惯性地以为是一种国家情感体现的方式——不过这也要拜新所赐,如果不是他捡到了我的帽子,我也没有机会混进军阀世家的圈子对所谓帝国耳濡目染。

 

不过新看上去对军事并不感兴趣,倒是在读书的时候总缠着我,似乎这样一来就能使他远离那些繁琐。

 

自小便习惯了新的存在,我倒也不反感他偶尔耍点脾气地缠着我。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却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不知何时开始比我高出好一截的肩膀总会散发出浅浅的安全感,我想那是只有站在我的立场位置上才能看见的东西。

 

会替我抢回背包的人是他、会缠着我读书的人也是他;即便一脸阴沉也会陪着我去集市的人是他、会在我做料理时偷吃的人也是他;会抱怨我丢下他去看优花姐姐结婚式的人是他、会一言不发带着我一路跑到神社的人也是他。

 

在这个小村落里,战争只不过是收音机里的战报和一去不复还青年们的背影,而我们早已经习惯于纠结和矛盾,我和新都是:贪恋着繁华又不可靠的平稳,把名为对无知的恐惧的种子捏在手心里背在身后。

 

可我们明明都知道残酷是什么的。

 

这段时间,收音机里播报员的声音渐渐没有了过去的激昂,反倒是多了几分沙哑,优花姐姐的丈夫——那天在长长的蚂蚁队伍里穿着黑纹付的男人,不久前已在焦土之上战死,而新则是卯月家现在唯一的青年。

 

可我们明明都知道残酷是什么的。

 

 

 

>かみかぜ*

 

再一次登上神社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来也是奇怪,我和新大概一星期能有四五次从那长长的台阶和高耸的鸟居前面走过的机会,三年来却唯独只有那天在长阶下一齐停下了脚步。

 

新开口问要上去吹吹风吗,我说好。

 

于是我们开始一前一后地走上长阶,我难得是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因为不想看见新的背影。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大哭、大叫、歇斯底里。事实上这也并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缘由,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默契的缄口不言,默契的不肯承认。

 

仔细想来那或许是故意想让我们听见的,毕竟新的父亲虽然从不避讳在所有人面前谈论帝国军事,但却是第一次有如此残酷露骨的暗示。

 

他说现在,政府好像在招募十六七岁的少年志愿加入特攻队。

 

战争还是没能平息,人们口口相传的胜利却是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我们从未想过是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事实却是我们止步不前,而一意孤行的时间正在缓慢地将我们勒死,于帝国于个人而言都是如此。

 

我想我和新大概都觉得自己对对方太过了解了,而自己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却藏着对方永远无法窥探到的事物,这或许也是一种默契吧。

 

而此时此刻我和新默契的缄默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他或许想着父亲作为一介军人的冷酷无情、或许想着帝国的兴亡同自身的如果究竟有多少联系、或许是想着自己大概会在那场无法拯救所有人的神风中丧生——但我是不一样的,我只想着不愿意失去让我产生了爱意的人。

 

是这样的,我作为皋月葵,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卯月新抱有可以称之为爱意的情愫,大概已经五六年有多了吧。

 

这听上去更奇怪了,我在他人眼里似乎并不像是一个会因为这些不合潮流的东西所动的人,然而事实却是越是外表开朗的人越是容易在自己的阴暗面跌倒,然后沉陷沼泽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因此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大哭、大叫、歇斯底里,我并不是接受不了生死之别,我只是没有想过。

 

“果然,这里的风很舒服呢。”我们两人中间率先开口的新,他可能是对我现在的状态跟有些看不下去了吧,“但是,散步的时候却不怎么能想起这个地方呢。”

 

“是这样呢。”我有些含糊不清地附和了他,此刻恰好又有一阵风掠过房屋和田舍来到我们面前,新黑色的制服被吹得鼓起来的样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我却迟迟没有那个侧目看他一眼的勇气。

 

“嗯,所以说,果然还是应该珍惜能到这里来的日子呢。”

 

新的话才说到一半,我便下意识触电一般地转过头,震惊盖住了悲伤:“……新?什么意思?”

 

他朝我笑了笑,那是相当日常的笑,像他每回在我做料理时偷吃后露出的笑:“我,可是非常珍惜和葵在一起的日子的哦?”

 

我本以为在过去的十八年里自己已经至少弄懂了新的大半行为语言的含义,但此刻却是读不透一丁点,他的表情算得上是非常平静——虽然在陌生人眼里他只有这一个表情,现在也并不像是能保持冷静至此的场合。

 

“我,我也是哦。”我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却又抑制不住快从眼角绽放开的悲伤:“所以,所以呢新,可不可以……”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哥哥跟着征兵队伍坐上火车的那一天,那天我被板着脸的父亲和默默流泪的母亲独自留在了家里,小小的村落里没有火车站,父母陪着哥哥走了好远的路,来回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那时候的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存在,叫嚣着的枪械和流动的血肉无凭无据地变成了悲伤和恐惧,而正是那时,在空荡荡的住宅中陪着我趴在窗前一整天的新最后对我说:

 

“没关系,我会一直和葵在一起的。”

 

“真的?”十二岁的皋月葵第一次和不知名的情绪碰面了,于是想也没想地朝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那来拉钩吧?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诶?葵舍得让我吞一千根针吗?”他嘴上虽然逞能着,却还是配合地将握紧了拳头,唯有小拇指孤零零立在外面伸向我。

 

现在看来,新那时真是毫无自觉地向我抛出了威胁,我从未考虑过会不会有诺言无以实现的那一天,但我又怎么忍心让说要永远陪着我的人吞下一千根针呢?真正吞下了针的人是我,我的五脏六腑都被扎得流血、搅得混乱,每说一个字胸腔都会剧烈疼痛,却还谨慎着面对所有,生怕他人瞥见我那血淋淋的舌头。

 

但是只要吞下去了,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所以,所以呢新,把我最后的温存捏在手心里的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あだばな*

 

新看上去被我吓到了,不过这是应该的,就连我自己也一时间有点恍惚。

 

我想大多数熟识人眼中的我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我也努力地想让自己符合大家变成一个温柔的人。但事实却是,我尚且没有那样的普世情怀,因此我只能把对外残酷的枪口对准自己扣下扳机,再缓慢地一个人将其全部消化。

 

但新是不同的,我把自己乱世之中全部的信任和情愫都给了他,从六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因此我可以不要战争、放弃胜利、忘却帝国,但我不想连这一丁点的寄托都逝去。

 

“我不会丢下葵的哦,永远都不会。”

 

我看着他,觉得眼睛酸涩,可能是高处风太大了的缘故。而他这样说着,表情平淡如初,深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眷恋,我想我只看见了赴死前麻木的光荣。

 

啊啊,是这样啊,原来至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困扰啊。

 

“啊,嗯,我知道的,新原来就说过的吧。”我艰难地开口,尽可能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但风太大了,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但是,但是啊……新想的和我想的,可能是不一样的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他朝我轻轻皱了皱眉,“我一直都站在葵的身后看着葵哦……”

 

“不是!不是这样的!”突兀又顺理成章,我的情绪没由来地崩塌了,不知矛头对着谁的恼怒倾泻而下。我想从他念出我名字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捏碎了我最后的温存,“……新又知道我什么呢?”

 

是啊,又知道些什么呢?没有人知道我兀自吞下的一千根针、没有人知道我已经痛得不成形状的五脏六腑、更没有人知道我即便不被银针划过也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这一切最最开始,便是我一个人的自作主张。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呢。”我迅速地将所有情绪回收,朝他露出一个一定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们早点回去吧,今早我在路上碰到了优花姐姐,说要帮你收拾行李呢,回去太晚了会让家人担心的吧。”

 

新,你知道吗?你可以不记得那次拉钩、可以擅自违背诺言、也可以不吞下那一千根针,因为我舍不得,因为我喜欢你。

 

我转身朝着那已经开始有些褪色的鸟居走去,那台阶太长太陡了,我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踩空。西风从高大的山林中穿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而我没有听见新跟上来的脚步声,却只听见一句虚无缥缈的告白。

 

“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一直喜欢着葵啊。”

 

我想我一定是脑子太混乱了,竟已经开始出现幻听了。

 

 

 

>しろむく

 

我的内心备受煎熬宛若一个受害者,可明明我才是做了坏事的那个人。

 

那天擅自离开神社之后,我便再没有和新见过面了,走着过去十年中上学时所必经的板油马路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想来也是,毕竟即将被送上战场的青年又有谁还会在意在这样的年代毫无用处的书本知识呢?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月城先生特意给我放了假,只是这下我连走上那条十年来逐渐褪色的道路、缅怀已经死去的过往的机会也没有了。我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屋,心里也像是缺了一块,我想我这才意识到新在我跳动的心脏中究竟占据了多大的位置——这不是什么好事。

 

无处可去的空虚感令人惶恐不安,我开始不安地在房间里、在家里、在院子里打转转,但仍是每一寸土地都饱含着无数的光阴,我想找一个不存在有关新的记忆的地方,最后我把自己关进了杂物间。

 

当然,这倒也并不因为这里找不到新的影子,只是十几年前我和新一起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杂物间里一晚上的那段记忆实在太不美好了,我只是退而求其次。

 

杂物间是名副其实的杂物间,狭窄的空间里塞满了废弃不再使用的物品和尘螨。杂物间没有窗户,好在那次不愉快的记忆之后,母亲就请人在杂物间里装上了电灯,我盯着循着电灯微弱的光线打转的飞蛾好一会,觉得眼睛开始有些酸涩了才将目光挪到了小空间里杂七杂八的物品上。

 

读过的书、因为长高而不能再穿的衣服、母亲买了之后却无处安放的装饰品……

 

我随手拎起两件被丢在地上的衣服,被一齐溅起的灰尘们引得我连打好几个喷嚏,我在泪眼朦胧中辨认出这是一件制服——我的制服还挂在房间里,这应该是哥哥乘上征兵队伍的火车之前的制服吧。

 

时过境迁,万物皆空,唯我仍一如既往似少年。*

 

我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个身,才发觉方才身后有个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柜子,上面竟端正地摆了个盒子,盒子上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却难掩其精致。我不禁有些好奇,便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盒子。

 

盒子是白底的,尽管因为被放置得太久而蒙上了灰尘,盒盖上雕刻着一只凤凰的轮廓,镀金的,看起来华丽而不奢华。我似乎隐隐有点想起这只盒子的来历了,优花姐姐丧偶后只身一人回到了卯月家,一些从丈夫家带回来的东西无处安放,便塞进了我家的杂物间里,这便是当时的一件东西。

 

是六年前优花姐姐出嫁时所穿的,那件白无垢。

 

我想起这回事的时候,手上的盒子已经被无意识地打开,因为被精致的盒子挡去了灰尘,朴素淡雅的礼服依旧洁白无瑕,美好如初。

 

我就这么忽然有了一丁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和安慰,原来还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时间的洪流要冲刷的东西太多了,因此在冲刷过我们的时候遗漏了一些东西,以使得这件平实无华的白无垢在这一方小小的杂物间里留存,清透了光阴。

 

和新被一起关进这里的时候尚且年幼,我们两人认识的时间大概还没有多久,但也不会太短。父母外出,管理家务事的保姆又恰巧因为家人出事急匆匆赶往了医院,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家里胡乱闹腾。我们那时大概是玩起了捉迷藏,只有两个人的捉迷藏,听起来有点单薄,但又有点令人神往。

 

我虎头虎脑地冲进了从未来过的杂物间,自以为躲藏得非常巧妙,却还是很快就被新找到了——他一向这样,虽然脸上和言语上都不擅长表达情绪,但行动却是相果断。被很快找到的我有些不服,便下意识地在狭小的杂物间里挣扎起来想要逃跑,却不料大意地一脚踢上了房门,那扇厚重的木门就这么响亮一声关上,任凭我再怎么用力也打不开了。

 

那时候的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径直伸手整个揽住了我:

 

“葵,找到你了。”

 

 

 

>あらた

 

我在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的那一刻被吓得跳了起来。

 

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跳了起来,细想一下,在一个完全安静,并且光线昏暗的狭小房间里,你正回忆着关于某个喜欢的人的故事,而下一秒这个人奇迹般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带着与回忆里相似的气息——普通人都会吓得跳起来吧。

 

不过我的情况似乎比普通人还要严重那么一点,我在意识到温热的怀抱实实在在属于新之后不仅吓得跳了起来,而且顺势撞上了那个破破烂烂的木制柜子,双手也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精致的盒子应声落下,溅起无数灰尘。

 

这一切来得都十分具有戏剧性,就像当年被我意外踢了一脚便再也打不开的那扇门。

 

新看着慌不择路的我一脸委屈,明明我们中间的空气中充斥着无数的灰尘,他的眼睛看上去却明亮得有如北极星:“我,有那么吓人吗?”

 

“嗯,嗯?!不,不是的……啊好像也不能说不是的……”我像是一下子丧失了语言功能,毕竟我喜欢的人,我的青梅竹马,前几天才被我说了非常过分的言语,不久之后便要奔赴沙场的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很吓人吗。

 

“这是……姐姐的礼服?”不过新像是并非读出我言语动作中的不自在,反倒将目光移向被我一松手直直落在地上的盒子,露出了一副恍然的表情:“啊,原来——在葵家啊。”

 

“说什么‘原来——’呀,那个时候不是我和新一起拿过来的吗……”也不知怎么的,看见他冷冰冰面孔下抑制不住溢出的小情绪,我竟毫无自觉地嘴角上扬。

 

我本以为说谎的人永远不能被原谅,但我错了,错得很彻底,错得五彩斑斓。

 

“说起来,是管家给新开的门吧?我明明都说过不要让任何人进家里来了……”

 

“嘛,没关系,真的被关在门外的话,我就翻墙进来。”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云淡风轻,“因为,是有非常重要的话要来告诉葵。”

 

啊,是告别……吗?

 

我忍不住垂下了头,被无数银针划破的喉管似乎又开始流血,无法掩盖的刺痛感让我说不出半句话来,只盯着地上蒙上了灰尘的金色凤凰和针脚整齐的礼服,向神明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因为对方的话语而忍不住哭起来。

 

“所以说——葵是不是稍微,误解了什么呢?”我猛然抬头,正对上他认真之中藏着些许委屈的眼神:“我有好好说过哦,我是不会丢下葵一个人的。”

 

“嗯?嗯……我知道的哦……”难得猜不透新的想法,我有些茫然地朝他苦笑了一下,“但是,新是要去参加征兵的队伍吧?所以……”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难怪葵这几天都在躲着我啊……”他突兀地露出了一副释然的表情,“葵,我没有要丢下你一个人去参加战争。”

 

 

 

>あおい

 

为什么孩子们拉钩做约定的时候总要加上吞下一千根针的惩罚呢?我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在纯真无邪的世界里不存在背叛、战争和死亡吧。

 

我在那一刻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忽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击中,一切的思维都被瞬间抽空,无垠的死海之上只有一条小小的竹筏,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坐在上面,面对着大海开口道:

 

他不会骗你。

 

“葵,我没有要丢下你一个人去参加战争。”他看着我,黯淡的灯光下却是目光炯炯,“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就算是葵自己要赶我走。”

 

“诶?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为什么?伯父都那样说了,而且优花姐姐也说要给你整理行李不是吗……呃?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愈发神志不清了,不解、疑惑、之中却还带着一些的欣喜。

 

“啊,姐姐那样说了啊……是以为我会提前告诉你吧,抱歉呢葵,本来是想找个更好的时机告诉你的……”新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紧张——这不怎么像他,“我拒绝了,父亲希望我意愿去参加特攻队的事情,所以……父亲一气之下说要把我赶出来。”

 

“嗯?!那新你这几天都在哪里……”

 

“在月城先生那里,顺便也请爱管闲事的大姐替我悄悄收拾东西了。”啊月城先生……居然对我只字不提!但是,但是被父亲从家里赶出来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

 

我不由得慌乱起来,只觉得脚上突然没了力气,便顺势半蹲了下来,开始胡乱地想要收拾被摔出盒子的白无垢。却只听见新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也蹲下身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开口道:

 

“葵,我们一起走吧,去葵想去的敌方。”

 

我就这么不争气地鼻头一酸,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决了堤似的溢出眼眶,胡乱地用袖子擦着,最后甚至意识不清地将手上的衣物顺势套在了头上,希望能些许遮挡住自己的懦弱和喜悦。

 

我想那一千根针终究是值得的。

 

“别哭啊葵……抱歉呢。”我几次甩开了新的手,他却还是一直固执地伸手想擦拭掉我满脸的泪水,“我在言语上的不擅长让葵独自难过了呢……抱歉呢。”

 

明明弄错了一切的人是我,新却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说抱歉,就好像他是真的想得到我的首肯和原谅。

 

“啊,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时宜……但是我好像有点理解姐姐出嫁时候葵说的话了。”他托着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我的视野已经被泪水模糊得不行,却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他嘴角的笑意,“我,突然很想看葵穿礼服的样子了,白无垢。”

 

我这才触电般地意识到自己混乱之中套在头上的东西是优花姐姐的婚服,便抬手想要摘下来,却在和新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我终究是两个人之中首先失约的那个人,我会心甘情愿地吞下那一千根针并不告诉任何人,我能忍受住五脏六腑都被搅碎的苦痛,所以,所以呢,新,你可不可以……

 

“新,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

 

“当然了。”乱世中的少年笑笑,在我的额头印下一记浅浅的亲吻,“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一直喜欢着葵啊。”

 

【1944年10月,24名军校尚未毕业的学生飞行员组成了第一支自杀式攻击的神风特攻队,阵亡率基本为100%】

 

 

 

>さいばん*

 

我和新终究还是一同逃离了那个小小的村落,但我们仍逃离不了战争、逃离不了残酷、逃离不了不知何时就会从天而降的生死之别。

 

但我们可以一同面对。

 

【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天皇向全日本广播,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

 

 

 

 

 

 

 

 

-全文完-

大家好我是注解:

 

*雪朝之鸟:出自松尾芭蕉同名俳句,没什么引申含义,好听而已【】

 

*かみかぜ(神風):一词起源于元朝元世祖忽必烈时的元军侵日战争。元朝军队1274年和1281年两次对日本东征,都因为海上突如其来的台风,导致元朝的舰队损失,使得东征告吹。日本人认为是“神风”救了国家,因此于二战后期局势对日本愈加不利时以此命名了自杀式攻击的突击队,即“神风突击队”。

 

*あだばな(徒花):只开花不结果的花。

 

*时过境迁,万物皆空,唯我仍一如既往似少年:一句出自AKB48-《あの日の風鈴》,原歌词为【ずっと ずっと 僕は少年のまま】。

 

*さいばん(裁判):意指1946年5月3日至1948年11月12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在日本东京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首要甲级战犯进行的东京审判。

 

*灵感起源1930年上映的美国反战电影《西线无战事》。

 

 

WW2真的想写很久了,今年正好是七七事变八十周年……【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联系】暑假去看了《二十二》,一个人在影院不明所以哭成狗,真的好喜欢那种经历苦痛之后才更能以温柔待人的强大呀……

跑题了xxx总之写得很意识流感觉大家不一定能看得懂……也许只是我笔力不足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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